2022.1.28
明年此时,我们家就搬进新房子里了。
那里的冬天会有温度适宜的热水,温暖的空气,崭新干净的家具和厨房,方便的生活。
这栋两层的老房子,妈妈说,会被租出去,完成对我们家最后的贡献。
老房子冬天没有热水,通了暖气室内还是冷,水池和灶台用了几十年,都破败了。
但是新房子没有四十几岁的枣树。秋天一家人张罗着打枣摘枣,能摘出来几麻袋,那枣青色的果皮上有了一块一块的红斑的时候,又脆又甜。我们把枣洗好摆上饭桌,送给街坊,冻进冰箱,然后在冬天,我们把枣取出来,煮一煮,于是又能吃上一阵子。煮出来的枣很好吃,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它的口感,那些形容词把我的印象都搅乱了。摘完枣还有满树的绿叶子,慢慢地碰上风急雨骤的日子,叶子就会一天之间铺了满地,那些没落的,你去抱着树晃一晃,或摇一摇树枝,也会离了它待了整个夏天和半个秋天的枣树,扑向大地;站在树下,你觉得像是下了一场叶绿色的雨。
新房子也没有沿着墙沿溜进来地小野猫,当你走在院子里时,它追着你讨吃讨喝。
新房子里也没有丢丢,我们的狗,现在老房子里也没有她了。丢丢很瘦,我们对她也不够好,我们用农家人对待看门狗的方式对待她。我知道我想对她更好一些,但我耳濡目染太久,善良都被习得的习惯打败了。我很喜欢她,我怕她走丢。初中时候,我推上自行车出门,总怕她跟我出来,一路跟我到学校,我怕她找不到回去的路,或怕她在回来的路上被掳走,但我当然知道,无论我带她去哪里,她都能找到回家的路。初中升高中的暑假,我出了一趟远门,于是我和她没能见最后一面。丢丢是一只斑点狗,白身棕斑,我好像还能记起她的眼睛,她看起来不开心,也不安心。
最开始的时候,这栋老房子住着六口人,后来变成七口,我们的生活很热闹,有摩擦,但应该很幸福。房子东边是爷爷的菜园,爷爷总是四五点就起床,然后去照顾他的菜园。我那时很喜欢在菜园子里踩出来的小道上跑来跑去。后来菜园没了,爷爷拿那块地盖了一栋新房子,给叔叔结婚用。我现在想,决定把菜园子舍去,爷爷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呢?但当时我从没有注意过。
说到盖房子,在那些举国上下为重大地震的损失而悲痛的年份里,爷爷曾对我们这些杞人忧天的孩子们说,老房子是他亲自规划,亲自监工一点点建起来的,碰上大地震也塌不了。爷爷看起来很自豪,我也是。
老房子曾经住着七口人,奶奶和叔叔搬进了隔壁的新房子,现在剩下四口,明年也就搬走了。这二十年间,客厅和储物室之间的墙被打通了,彩电换了三四次,我从东边的卧室换到西边,又换回来。厨屋里的大理石桌子卖出去了,换了褐色的木桌子,又换了更精致的伸拉桌。
到了明年,也就不再有街坊,送来他们新包的大包子和菜馍,逢年过节炖的肉,我们也不再送去;奶奶也没办法隔着一堵墙,叫我们和她一起吃饭,或来我们的院子里给我们送她上午炖的菜,她要给我们打电话,或我们给她打,然后商量一个空闲的时间,我们再回去聚一聚。那时候好像会很冷清,我喜欢安静,但是在家里,我不喜欢那么冷清。
我还没写我的卧室,我现在就坐在卧室的床上打字,希望当我再看这些字的时候,想起来的不仅是这些文字描述的种种,还有这个夜晚,这间卧室,暖黄色的床头灯下,一方给我安心和宁静的天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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