胜友
01
再见到我的大学同学胜友,居然是在巴黎。距离上次已经悠悠六年。
我的大学在台北念书,胜友是我认识的第一拨台湾人。当时他顶着一头灿黄色头发,一下子让我想起《终极一班》。可以可以,很cliché很台客,交流吧。
大一宿营(一种台湾的迎新活动,通常由大二学长姐举办,在入学第一个月参加的三天两晚营地活动。包括但不限于:扮鬼吓我们,分组拍短片,篝火表演大会)被分到跟胜友一组,和学姐们跳女团舞。记得是少女时代的《Gee》。莫名其妙领到任务,莫名其妙练习了半个月,最后半生不熟地上台献艺。也就因此跟胜友混熟起来。
记得还有寒假前的KTV局,以及第一年的生日宴。都有胜友的身影。
再后面,大二三到来,我开始谈恋爱、有新的社交圈… 胜友也就成了系上常打招呼但不常聚的好同学。记得那时他忙电台(辅大之声),在盛行拍片的系上属于“不入流”,而那阵子我跟一些拍片同学玩得正熟… 等到大三又是强度更高、竞争更大的分组作业,大四则是闹哄哄一整年的毕业展筹备组工作(我负责公关,靠嘴巴拉赞助)。跟胜友的交情也就不咸不淡,变成曾经熟过的老同学。
大二暑假因为谈恋爱,在台湾多待了一个月。当时借住的是胜友的出租屋(他回桃园家里去了)。每天我从阴凉无比的四五楼冷气房出来,穿过暗嗖嗖的楼梯,下路是学校侧边的小吃街(514巷),去学校的体育馆游泳,又顶着半干不湿的头发松松软软踱回屋,睡一场痛快的午觉。傍晚再出去约会,从潮湿茂密的公园穿行到人潮熙攘的商圈,应接不暇。
随着离开台湾,我马不停蹄奔赴英国。讲英语的新生活密度太大,很快淹没了关于台湾的回忆。以至从欧洲回国时,差点忘了台湾的点滴印象。
我对胜友的印象只剩下:金黄色头发,辅大电台。以及毕业后出现在其他朋友的ins动态里(印象中他分享极少)。心里暗道:估计跟这个同学,缘分也就这样吧。
02
结果兜兜转转,我在北京待满三年后,终于得偿所愿,住到了巴黎。还没过来的时候,曾去上海苏州旅行,和另一个当时的同学鸿璋见了面。刚来巴黎,第一顿晚餐就是跟大学时法文系的同学、一桌台湾人吃的。我有种预感:几年不见,要重回“台湾圈”了。
倒也不是当年那种,把自我完全丢弃的仰视型交往(老实讲在大一二是因为自卑来自小地方/不民主国家而有过那么一阵)。反而是有种,要把原来荒废的连线、旧朋友重新续接上的预感。
果然半年不到,我的台湾老朋友、新朋友接二连三。在巴黎的圣诞、春节聚会,也都是跟着台湾朋友过的。在两岸开始紧绷的时刻,我因为一口闽南乡音,与不那么政治的语气,显得能被接纳。面对台湾人也更加不卑不亢、平等自在许多。(你们是你们,我也是我)
说回胜友。
昨天是重见的时刻。我问到一家8区的bistro型法餐,拥挤、热闹,也不缺格调。远远地就在街对面看到老同学,依旧侧分头,西装,举着手机显然在录见面短视频(台湾人很爱)。我冲看不见的观众say hi,跟胜友握了握手。旧日的痕迹依稀能辨,大家都还精神。
在餐厅各叙了近况。胜友毕业后,找了家广告公司待着,每天日转夜地拍片。内心成就感不高,怨气积累变重。他说那阵子不爱刷社交媒体,感觉同学们都过得精彩人生,唯独自己灰暗狼狈。后来辞职,休整了一段,尝试着转换跑道,来了现在的电力公司(类似负责电能类新型能源企业,隐隐有新型“台积电”的定位。这次来法,也是参加法国政府广邀英雄帖的500国际企业合作大会,和马克龙政府合作紧密),负责市场营销业务。转换跑道后海阔天空,一扫之前局促在“我拍不拍片/当不当艺术家”的无效纠结里,自觉视野提高了。也就不再烦恼当年事,恢复了跟大学同学的联络。
我们也谈了一些共同朋友,比如在一众“艺术青年”中闷头干饭、毕业后所有人都不太清楚去向的大胃王易升,以及维系我和胜友联系、比起来我更加熟悉的明彷,还有继续执念于当导演的几个牛鼻子同学…
胜友问我:你这几年的最大变化是什么?
我想了想:应该是对自己更诚实了吧。发现我确实不爱拍片,也更喜欢琢磨人际关系,做不了那种长头发抽卷烟的纯纯艺术家。
我们两只金牛座在路边停下,晒巴黎13、14度的太阳,好久不见,达成了几许默契。路边有大学生剧组在拍片,大包小包的器材,热情满满的收音杆伸得老长。我们看着过去的自己,在阳光下眯起眼睛。
我带胜友在塞纳河边瞎晃(每一处名胜都叫不出掌故),胜友对巴黎印象奇好(也是很难得罕见了,一般观光客总会失落)。接着我送他回住处,他继续下午四点的工作,我去19区上跳舞课。
胜友问我能不能接下来,借助两宿我家(周四周五)。我看了看日程表,呃也不算清闲,但还是答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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