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滴如豆
在少年狂妄的时刻,他瘦长,藏在怯懦里自陈。
小学开始有了欲望,对着班主任的女儿、同班学霸同学,渴望每天见到对方的眉眼,那样的细长,尾端微微上翘。女生上课时回答的声音,尖脆清朗,仿佛给课文谱上旋律,每一个标点都跳起舞来。少年的心也雀跃。
那是一种纯洁到随时破碎的情愫,不含有实体的渴望。只把对方当璧人,远远地瞥一眼又落下视线。
失落来得很及时。某天黄昏,少年在操场跑步时看到女生,心里一激动,脚尖一打滑。在班主任母女面前扑了个大跤,裤腿沾满南方的泥屑。老师叮咛赶紧归家包扎,身边的女儿忍住笑。两个人暗着远去了。隔天少年只觉得羞耻,不再念想。
再后面,周末爷爷奶奶家的法制节目替代了少年的幻想。记得画面里的凶手把女伴杀害,割下对方乳房冻在冰箱里。镜头里对准一摊塑料袋冻品,奶白色,穿制服的人进进出出。这成了少年长时间的梦魇,总觉得胸前也长出一对乳房,又被块块割下,封冻在各处的雪柜里。比起广义上的疼,更多是怅然若失(它们去哪了)。
少年最初的性幻想带有强烈的“被侵犯”意味。在那潮湿的脑境里,他女体,被捆缚。有强壮的身影过来,暴烈地撕开,而后缠绕、被进入… 在这途中,他分不清自己是施暴者还是被暴者,似乎插入/接纳融为一体,仿佛融解的钥匙/锁,推进便是退后,往左也在向右。一种二合一的羞辱快感。少年欲罢不能,从手到枕头再到条形抱具,在爷爷奶奶家陈旧的客房里,藉着打游戏的说法把门咔哒扣紧,接着在床上扭曲,夹紧自己,达到快乐的高点。在漫长的童年时光里,所有的床具都跟淫欲联系在一起。无师自通,雨滴如豆。从没人告诉他这叫手淫。
后来母亲似乎意识到什么,刻意收走了大部分的枕头。留给少年一席浅浅的干瘪的竹席枕。左右翻覆,实在勾不起幻想。而母亲卧室却藏着无数丰满饱胀的裸枕。一暗一明,两个卧室地狱天堂。于是少年常常冒险,趁着晚间母亲在看明珠台外国影片、父亲在书房画设计图,伏地而走,窜入父母的卧室,掠夺来某个角落里的枕头,回屋温暖,次日又悄悄置回。如是往回,恍若选妃。少年对每个枕头有了不一样的判断,比如A枕头两端平整,中间有卑微的黄渍,仿佛体贴但正不了室的袭人;B枕头一端饱满,内里的棉花随着季节挪位置,曲线而不受控,让人想起晴雯…
这样的恋物情结持续到初一二,在某一天忽然泄气。枕头恢复枕头,不再有头脸有胸腹屁股。爷爷也只是一名普通党员,不是想象中的挥斥方遒俄方大员。母亲只晓得在家做饭。父亲挣扎在建筑院和地产公司的加班里没有闲钱… 家里的木地板衬得一切更旧黄,少年自觉像一棵抽长的笋,而屋子永远这么窄。
那会还没有环游世界的梦想。初三时有新加坡留学的宣传,也从未勾起少年的愿想。被困住的感觉不在物理空间,而在内心的不被理解。像一匹置身骆驼队的野马,或困于狼群的鹿,总是在大部队里假意安份地行进着,山一程水一程,眼看离自己的部落日远(或者连自己部落也一无所知,只本能感觉不属于此地)。
这种难以描述的孤独感,混合青春期疯长的喉结,揉成某种埋头看书、疯狂写微博的闷骚,以及对喜欢姑娘脸红到天下皆知又无能表白的糗。写作成了少年的武器,在中学时段博取到诸多虚荣心;旺盛而善变的喜欢又成为一个个段子,沸沸扬扬而从未成真。高的矮的胖的瘦的,基本都情欲凝视过。真的发情起来又无限害羞,脑补万千回而行动寥寥,最后化为纸上的mélancolie,笔嗨了事。
(待完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