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
2022分为好几部份:北京、汕头、巴黎。
从熟悉了三年的朝阳区慢慢拔除撤离,暂归潮汕故里又辛苦和解着适应,再到年底前国内防疫纷纷遁走到秋天巴黎。无所事事着应接不暇,告别、迎接… 待到回头望,有点分不清高低情绪了。
顺街2021年离职后的在京生活,每天遛弯、准时画画,傍晚聚会朋友。滑数不尽的Tinder和🍊,通过朋友的朋友又认识朋朋朋友,有电影人、茶老板、玩乐队的… 每一次约会都是新的探店,Vintage店杂货铺好吃的胡同里小饭馆… 京城如一张折叠寻宝图,终于不再是灰头土脸的上下班打卡,在第三年朝我徐徐展开。
于是在最后几个月,我认识了舒雨和Kiwon,一对在鼓楼脚下经营茶室的情侣档。他们家的小楼台视野极开阔,像极了姜文《邪不压正》里的老北京面貌。每次在上面吹水、抽烟,都是莫大放松。
也因为防疫和韩舒凡熟起来。熟到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快爱上四万了,但回头寻思,应该是亲如兄妹那种亲,不是想凑上去睡一觉的热望。想起前两年看苏紫旭演出,我还在台上呆呆看着拉小提琴的四万,说要能加个微信就好了。结果现在变成白眼翻到头日常嫌弃的老友,想想就很缘分。
其他的,也“十三邀”了蛮多在京的朋友。听他们聊创业,问人生经验分享。记得跟未来句的创始人邓韵姐喝咖啡,因为都是金牛座,某些看法同出一辙。末了她提示我“值得心大一点” 以及 “少一些过度的自我分析”,获益匪浅。
三四月应该是在北京最快乐的时间吧,疫情还没起,春天柳絮也弱了。敞开着羽绒外套,在马路牙子、胡同里悠悠荡,学一下古琴,捋一捋刻章,和朋友约着一起读书、唱K,自在而美好。
五月、六月… 上海的Swatch驻地一延再延,北京相约进入严管模式。居委干部盛气凌人,国贸空芜似墓地,底层民众被撩动、分化、彼此互轧咯吱作响… 北京不再是那个朝气的城市,所有人惶惶如惊鸟,被莫须有地审判、被封锁。经济发展成为笑话,一夜回到解放前。
我在这期间“丢失”了很多朋友。那种过于板儿正的,义正辞严信任政府的,因为你不是绿码就避而远之的… 不是一路人(也见不到),通通拉黑。我看重某种对自由的渴望,哪怕在那个当下显得手无缚鸡状似可笑。没有这样的精气神,死了算了。
记得和“闺蜜组”小王、小丁的最后几趟碰面,都仿佛地下党接头。有一次是在夏雨夜,天上静默地闪着电,我们三还是毅然决然约在某某街心公园见面,我和小丁先碰上,小王打车停远了。雨还没飘下来,我们像黑里摸象的瞎子,朝北一路走一路走,已经坐好了落汤鸡的准备。最后照面上王子璇,雨已经绷不住大颗大颗砸下来。步行到东四,找到家biangbiang面馆,热气腾腾吃到十点钟。那是堂食被普遍禁止的时候,每家店都是空旷的座位,对不住了不能望里坐。好不容易在小饭馆有吃有喝,我们仿若大赦,感激涕零。
又有一次,约在小丁望京那边见。吃完brunch,我们四个人(小王、我、小丁男友)回到屋里,围着看丁同学做新冠抗原测试。等了一会,阴性。仿佛胎儿没怀上,大家松了口气。窗外是因着封控寥落少人的街道。
最后一次三个人碰头,在小丁的上班园区里(谁也没想我们几人里丁在一家公司坚持最久)。满园区都是遛狗的影视人,谁也没活干,原先的光鲜又还暂时存着,那就网网红下个午茶喝咖啡好了。
小王曾陪我从常营往回走,一路散步回我住的传媒大学站。当晚夜色昏黑,春天雾气隐隐。只记得她说国产疫苗可能不靠谱,而我边走边在心里默默再忍一忍快离开这狗地方了。沿路的核算站贴满了难看的宣传图,又被各种小广告和涂鸦攀上。那一刻觉得有朋友在真好,又觉得何缘何故要被置身于此地的荒谬里,心情复杂。
于是六月底珠江绿洲的房租到期,我就溜之大吉了。走之前把许多屯粮但没来得及的日用都给了楼下的清洁阿姨,我还记得每次晚回家,阿姨帮我开门然后善良的笑容。还有在今年艰难开店、一直招呼我去染头发的理发小哥。顺丰小哥陈洪良也很憨厚,他也是干到六月底就回老家。
再往前数,还有对面8号楼原本的洗衣店老板娘,每次在电梯间总能听见她引吭高歌,贼难听,又贼有生命力。2022年初换了一对奸诈的中年夫妇,把我衣服洗坏了两趟,还一直说原本的圆帽子就是方的。我后来逢人就告诫邻居别去他们那,小心为上。
绿洲食堂的饭菜,从2019年起就一如既往的普通、难吃。但有一个打饭的微胖阿姨每次都很热心,早餐一看到我就知道我要八宝粥给我满上了。后来2021年下半年阿姨回了趟老家,再见面仿佛换了个人,眼睛失了神,打饭也心不在焉的了。每次都觉得心疼。
还有太多街巷缝隙的记忆了,说不尽。此刻提起北京,会记得那一张张不知道名姓的朴实的脸,他们出没在我的生活周边,吃喝穿用,我很想念他们。
回了汕头,在家里待了整四个月。本来还想争取年底塞一趟上海,把那个驻地项目圆了。父亲一句话:山雨欲来,走宜趁早。我死了心,发邮件跟合作方取消了项目。心里空落落的,觉得仿佛刚要够到艺术家这艘船,又一下子眼睁睁开远了。原定的项目是城市语气,搜集上海街巷里独特的语言表达,遂落下执念,九月去各地旅游,每到一个城市仿佛狗一样,都想搜集点“语气”。这样的习惯持续到巴黎。
在老家其实有蛮多可以聊的,关于跟家人的更多谈心,与汕头这座故乡的进一步和解… 已经写过一篇《暂归故里》的长文了,这里也就不展开。一句话:回汕头四个月,无所事事,跟所有亲人长聊天,规律画画。社交锐减,变得乡土变得宅,但值得。
记得在奶奶家里,因为老太君掌控欲太强,这些年在家中引不少矛盾。我也说不过她。每次去爷爷奶奶家喝茶,只能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,感受他们的体温、老人味、继续怦然的心跳。于是我确认我源于他们,虽然我是我、他们是他们,但我牵挂他们的。
我也记得临出国前,我妈变得像刚来月事的小姑娘,情绪上下而反复。每天说着没问题,但特别需要哄,讲着讲着就泛泪,我也只好装大度没事人,继续拾起刚才的话题。我也不舍呀,老妈。当然我爸是另一种关心,反复问我钱啊银行开户的问题,几次急眼吵起来。最后有一天父子两去中国银行办事,两个人乖巧地躲在口罩背后,在营业大厅达成了某种和解。我也是爱你的呀,爹。
九月在家还是待腻了,像井喷欲裂的火山。于是自顾安排了一趟长旅行,泉州-苏州-上海-福州。只定第一程高铁票,后面随缘住长住短。于是泉州住到了五天,每天在貌似乡音的街巷里晒太阳,开元寺溜达了两次(弘一法师的字真好看,“悲欣交集”)。苏州住了快一周,住到都认识了平江路上的古玩店姚老板(他是陈丹青熟故),在虎丘山上的非遗剪纸老头王兄,以及园林旁另一店的潮汕茶店老板(草书写得很狂,老婆小他快二十岁)。每天看只有十个游客的节前园林,十大园林去了八九,清雅幽绝美不胜收。在上海见了滔滔表达欲的插画师陈诚,和网友多年终于见上面的模特媛子(和她在淮海路走一趟才懂什么叫回头率无数)。也跟台湾同学宏璋见面,临别时老同学有些不舍,还一直划他在北海道的照片给我看,一转眼他也撤离上海(整个业务小组被取消了),又回到他的精神老家日本,去当滑雪助教了。
最后一趟福州行,约了在北京一面之缘的阿熙一并。本来没多想,结果一趟旅游下来缘分不断,后面两人就在一起了。出国前开启一段跨国恋,可能有些直觉里的笃定吧。现在就珍惜着走着看咯。
然后就转眼,十月底,广州飞巴黎。
在巴黎最开始落脚在11区,住在Voltaire伏尔泰路和Bastille巴士底狱站之间,找房找了一个月(焦灼)。然后是慢悠悠地等待开银行卡,又有惊无险地开通手机套餐(在门前的广告箱里像扒手一样掏出含有sim卡的挂号信,因为临圣诞了法国人只想摸鱼无心认真投递)… 一边又是语言程度过于简单、整一班的00后中国小同学。第一年上的语言课,课业倒不算难。但报告真是层出不穷,也隐隐感觉到:之前我是那个接受任务去执行的那位,现在却变成了众人悄悄倚赖的发起人、领导者角色。也因此,学习的更多是人事上的组织互动。
生命角色要转变,只能顺着它咯。给它耐心和时间。
关于巴黎目前还处于适应、探索阶段,没有什么感性的结论。只觉得随着住久,确认是臭味相投的一群人和一座城市。法国人的懒散和日常浪漫,常常同时存在的,让你刚爱又想骂,恨又恨不来。于是就年底了。
年底去了一趟奥地利的萨尔茨堡(Salzbourg),真美啊,整座白色的雪中山城。预感奥地利会是这几年常去的地方,那样的静气吸引我。
至于今年的文艺摄入?在北京时被关着、或闲着,摄入极多,到汕头因为跟家里开始递减,到了巴黎基本为零(现在有时间都在增进我的法语….)。看了一整年的叶嘉莹+唐诗(李白、杜甫、王维、孟浩然、白居易、李商隐,目前在翻李贺不过李贺一般),在2023今年初估计会输出成一个“众人读古诗/乡愁”的声音项目,目前还在搞,预感有搞头,可以期待下。
然后就… 也差不多了,一口气打完,已经过睡点了。事多难全记,举一必漏三。最后描述一个每天上学的画面感吧:巴黎的轻轨老地铁,过塞纳河时一般能瞥见河岸全貌。每次我都会认真抬头看,大多数阴天,晴天就赚了,偶尔下雨水面像在撒盐。
然后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,啊塞纳河,啊巴黎。我终于悄咪咪地,到了呀。心里还是满怀期待跟感恩的。
2023/01/09 周日 23:43
chez moi à Paris
评论